◆舒添宇

每年臘月二十過后，學校放寒假了。父親也回到家，但閑不下來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：寫春聯。父親用這種方式來回報鄉親。

寫春聯的裝備除了大小粗細不一樣的毛筆，家里神龕下的老式大方桌是他的工作臺。我打下手，幫忙粘接，扶持，挪桌子等。有的鄉親提前把紅紙和墨汁拿來，交代下就不見了人影，剩下的事就是父親的了。

父親先把紙張按對聯大小折疊，裁成小條。寫之前，按照字數折疊成相等的十字格，一個字占一格，保證字的間距、上下聯成一條線。這是開寫前的必備工作。

父親寫春聯非常用心，就像進行一種儀式，十分莊重。他先用毛筆在墨碗里反復按捺，又提筆在碗沿處反復舔潤，然后飽蘸墨汁，在紅紙上揮毫，筆走龍蛇，一氣呵成。紙香味墨香味一起彌漫，我喜歡這種味道。

父親寫的春聯很樸實，通俗易懂。“九天日月開新運，萬里風云起壯圖”、“天增歲月人增壽，春滿乾坤福滿門”、“福祿壽三星共照，天地人六合同春”、“風雨送春歸，飛雪迎春到”、“勤勞人家先致富，向陽花木早逢春”等，歌頌春天，歌頌勞動，充滿喜慶味和正能量。讀來感覺江山如畫，人間春滿。

有時候，墨汁蘸得太飽，洇開了，筆畫開了叉。小問題就讓我拿備用粉筆吸干墨汁，如果影響大就得重寫。父親很少惱怒，仿佛什么也沒發生。寫大字要全身吃勁，站的時間長了，腰酸背痛是肯定的。父親會放下手中的筆，稍微歇歇。喝幾口茶水，抽抽煙，和圍觀的人聊聊天，然后繼續進行。

從寫下第一幅春聯開始，父親一直要忙到大年除夕。有時候，寫春聯的人來得太遲，一臉尷尬。父親平靜地說：“不要緊，稍等，一會兒就好!”寫好后還叮嚀上下聯怎么貼，直到對聯晾干取走。“不會再有人了。”他自言自語，收拾好筆墨，讓我到井邊洗干凈。他活動幾下僵硬的身體，準備吃年飯。

每年，對特殊困難戶和孤寡老人，父親多次寫好對聯讓我送到門上。他經常說：“人活著能成為別人的需要，是很幸福的。”后來，手寫春聯漸漸淡出了視野，印刷對聯也十分精美，只是墨香味少了。每到過年，我總會想起父親那些年給村人寫春聯的事，心里很是為我父親感到驕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