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王勇

區公所的壩子上來了一撥人。他們的裝束一看就是外地人。九十年代初，閉塞的鎮子出現一群外鄉人是件轟動的事情。油氈，篷布，長桿，大繩索，平常不見的事物更是增添了他們的神秘性。當然，還有幾個黑而大的音響。左顧右盼中，搭起了大而高的帳篷。嗬！還有馬；一只神態古怪，扭來扭去的猴子；還有一輛只有輪子的自行車。

想等著瞧好戲。外鄉人端起了碗，嘴里嚷著不知道哪一地區的口音，我的肚子也唱起了空城計，只好回家。第二天是趕場的日子，十里八鄉的人來場鎮交易。帳篷外不時有人駐足，歪著身意欲瞧個究竟，奈何捂得嚴嚴實實。想來，帳篷里定是人擠人的場景。場子里的聲響傳了出來，忽大忽小，忽緩忽急，直惹得人心癢癢。平日里的零花錢少得可憐，是沒有機會進去了，走掉又不甘心。一陣笑聲襲來，更是抓心撓肺。

好不容易盼來一個熟識的人。“你能帶我進去看看嗎？就一眼，我進去看一眼就走。”我可憐兮兮地請求著來人。

來人忖度了一下，還是帶我進去了。進得場里，一匹馬正在場里飛速地奔跑，一個人橫掛在馬上，又翻向左邊，又越到馬肚子上，又站在馬背上。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，替馬背上的人狠狠地捏了一把汗。馬漸漸地慢下來，停住，那人翻下馬來，朝大家鞠躬致謝，拉著馬出去了。又進來一個長得很結實的小伙子，一個穿著緊身衣服的小姑娘，姑娘綁在繩索上，飛了起來，小伙子也飛了起來。兩人在空中比著優雅的動作，順著全場的高空飛轉著，替他們狠狠地捏了一把汗。兩人穩穩地落下。又單車走鋼絲，猴子耍戲，讓人目不暇接。全然忘記了只進來看一眼的誓言。

馬戲團在街上停留了十多天，終于走了。鎮子恢復了往日的平靜，只是在茶余飯后還有人談起馬戲里兇險的環節。猜測著魔術刺殺活人的門道。漸漸地無人再提及。

那時候的馬戲只記住了驚險，刺激。除了感嘆演員的技藝高超，對其念念不忘的大約是他們的到來，為這個封閉貧乏的小鎮注入了新鮮的精神娛樂生活。小鎮既無戲可看，一則文化底蘊不深，新興起來的鎮子，什么都是新的。二則連戲臺也無，唱戲的人也找不出來一個。新也有新的好處，萬事都能包容，甚至學校領導還請一個耍戲法的外鄉人到操場上表演魔術，組織全校學生觀看，簡直是驚奇至極。

再后來就少見到有馬戲團再來鎮子。大約，表演馬戲的人也少了。

暑假去南寧動物園，大喇叭里播放著馬戲即將開始的聲音。七歲的二妹嚷著要去看看。

“我還不知道馬戲是什么呢，你就讓我看看嘛。看看什么是馬戲。”她用祈求的語氣磨著我，也和當初的我一樣好奇。

我只好答應。進場后馬戲已經開始。也是一人在馬背上展示騎術。

接下來的幾個節目都很驚險，環球飛車，雙人滾環。稍有不慎，演員掉下來就會危及生命安全。

“真是臺上一分鐘。”我說道。

“臺下十年功”。二妹搶著說。

“他們厲害嗎？都是日復一日訓練的結果啊。”我側過頭去告訴二妹，“我們做事也當一樣，只有不斷努力才能達成目標，也才能做得很好。”

她點點頭，又沉浸在觀看馬戲表演之中。

年幼的時候看戲，被戲表面的熱鬧、驚險、刺激所吸引。有了人生的閱歷后再來看戲，驚嘆的不再是他們的技藝，而是背后執著努力的精神。年少時我也能把“臺上十分鐘，臺下十年功”的俗語背得溜熟，但是這十年功具體的含義還是懵懵懂懂，直到自己沉浸到寫作中來，才慢慢有所體會。萬事都跟馬戲表演一樣，要想不出紕漏，定得不停地練習，一個空子都鉆不得，畢竟熟且熟透才能生巧。不過，從二妹的眼神來看，大約她也只記得馬戲的驚險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