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劉征勝

一夜春風來，萬戶菜園開。這在鄉野司空見慣，如今卻也在城市風行起來。

住宅樓的走道旁、綠地間的邊邊角角，不時會冒出一畦畦的小菜園，形狀不拘一格，面積大小有別。園里的各色菜蔬嬌滴可人，它們對著蒼穹、對著大地、對著來來往往的行人，對著活蹦亂跳的寵物，搖曳著，歡笑著，匯成了一道道流光幻影。

王大媽住在我隔壁的樓道，她在住宅樓北側的綠化帶里辟有四幅小菜園。園里的菜蔬，就像舞臺上的演員，聽從她這個導演的安排，伴著時節的鼓點，你方唱罷我登場。這不，又是一年春回大地，生菜、小白菜、豌豆苗，開始排兵布陣。

這一次，王大媽有了新的身份，農藝師傅，因為她帶起了我這個徒弟。洗腳進城的她決定手把手教會我這個城市“土著”。

我在遠離過道的墻角處覓得一塊邊角料，作為試驗田。開春不久，前去墾荒，去除石塊，清理雜物，將大土塊敲碎碾細，翻松土壤。萬事俱備，只待種子入土。

次日，大媽在她的小菜園里播下了香菜的種子。大媽告訴我，種子事先進行了催芽處理，可以直接播種，覆上一層薄土或塑料膜即可。我接過大媽友情贈予的十余粒種子，依葫蘆畫瓢在試驗田里復制起來。

我是上班族，不似大媽那般有閑。熱心的大媽在微信里推出日程攻略，何時澆水，多少量，施何種肥料，注意哪些事項。有時還會以圖片或短視頻方式直觀展示。數日后，埋伏種子的窩窩里冒出了小葉的精靈，一兩片，兩三片，纖纖細細，探頭探腦，令人歡喜。又過一段時日，菜葉有一扎指那么長，大媽開心地告訴我，可以收獲了。并囑我采大（苗）留小（苗），不要連根拔起，可以多茬采收。只見她拇指和食指捏住莖稈，略作比劃選準離地不遠的位置折斷，上方的枝葉順勢而落，動作之麻利令我嘆為觀止。

新鮮水靈的香菜兜回家，放在餐桌上端詳。在我眼中，這才是真正的蔬菜，它是欣欣然長在菜畦里的，帶著泥土的質樸、滾動著露水的圓潤。它是我真真切切的勞動果實，而不是從市場的貨架上買來的，源自一場價值交換。

妻很快烹調出我最喜歡的三合一冷菜。提箸入口，清新順滑，以門牙輕輕切斷，緩緩咀嚼，喉管律動，剎那間成千上萬的神經末梢同時賁張，共赴一場舌尖上的春味。

約莫又過了一周，我驚喜地發現，采摘過的香菜又冒出了新葉。初嘗豐收喜悅的我，決心緊跟大媽的節奏，開拓更大的種菜版圖。這一次，大媽指導我將視野投向了更靈活機動的樓上空間——利用家中陽臺或露臺閑置空間擺起“龍門陣”。泡沫箱、大花盆、廢舊的瓶瓶罐罐，紛紛變身“聚寶盆”，延拓出一簇簇“空中菜圃”。一場春雨后，我和大媽同步埋下了“彩蛋”，黃瓜、番茄、豆角、小白菜……我可以在家中零距離觀察這一粒粒不起眼的種苗，如何頑皮地從泥土中拱出，在城市的夾縫里歡快地生長，拾掇進自家的菜籃子，化為灶臺前的煙火氣的。

又是一場暖風漾過，一棵棵弱苗爭相削尖腦袋鉆出了泥土，不甘示弱地展示出窈窕的身段。我的心頭也翻涌起收獲的熱望。

我的心里至此有了牽掛，雖沒有“晨起理荒穢、帶月荷鋤歸”的儀式感，卻也有著“偶得悠閑境、遂忘塵俗心”的怡然心境。與袖珍菜園相伴的每一天，格外的新鮮，格外的活力滿滿。

我的心中有片園，種菜種豆種春風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