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為作者與1號、2號戰時前線合影。居中坐于彈藥箱上的為1號首長康虎振,右一為2號首長徐金堂,左二為作者曾憲榮。(資料圖片)
時光如梭,一轉眼,離開部隊已三十個年頭。
漫長歲月里,那段充滿挑戰與榮耀的軍旅生涯總在腦海中浮現。從軍路上,我有幸遇見兩位極具個性與魅力的“大人物”。他們在戰場上展現卓越指揮才能,在生活中以獨特魅力影響著身邊每一個人。
1975年10月,我報名參軍,新訓尚未結束,就被分配至團警通連警衛排一班,逐漸成長為一名老兵。
1979年,部隊進入臨戰狀態。上級保衛部門到團里檢查戰備工作時,我因是連隊學習訓練標兵而被注意到,經過嚴格審查后,一紙調令將我調到師部警衛班。那時的我,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邂逅兩位“大人物”。
進了警衛班,自然就成為了警衛員。
作戰部隊,為保密需要,首長們皆用代號稱呼,不直呼職務。以我所在部隊為例,師長為1號,政委為2號,副師長為3號,副政委為4號,參謀長為5號……同職位者則在編號前加姓氏。如今,我仍習慣用代號稱呼他們。
在我的軍旅生涯中,有幸分別給1號和2號首長當過警衛員。1號是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49師師長康虎振,2號是149師政委徐金堂。
1號首長是身經百戰的老將,參加過抗日戰爭、解放戰爭,身上有許多處彈痕。1979年,我隨1號進入南方叢林,這是一次讓我永生難忘的經歷。
剛擔任警衛員時,我還以為是“美差”,部隊開拔前,老兵的一席話,讓我心頭一緊——“首長回來你回來,首長回不來你回不來,首長回來你可以回不來。”
在硝煙彌漫的戰場上,1號永遠是那個離槍聲最近的人。有一次,我軍在穿插過程中,突然與一股人數不明的敵人遭遇。雙方瞬間交火,情況十分危急。1號登上附近的小山包,用望遠鏡觀察戰場情況,子彈嗖嗖地從身邊飛過。我幾次想把他拉到安全地帶,都被他擺手拒絕。
“告訴突前部隊,穩住陣腳,不要慌亂!”他對著電臺大聲喊,“組織交叉火力,壓制敵人!殿后部隊迅速向側翼移動,防止敵人包抄!”在他的冷靜指揮下,我部很快穩住了局勢,形成了有效的防御和反擊態勢。經過一番激戰,成功擊退了敵人,為我軍的穿插任務掃清了障礙。
在那些烽火連天的日子里,1號就是這樣,一次次憑借出色的指揮才能,帶領著部隊一次次突破敵人的防線,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。
他在指揮作戰時的每一個決策,每一個指令,都凝聚著他對戰爭的深刻理解和對戰士們的高度負責,成為了戰場上永不褪色的記憶。
有人說,三年五載的相處或許留不下痕跡,但有些人,即便相處短暫,也會讓人深深懷念。2號首長徐金堂,便是這樣的人。
我給2號首長當警衛員時,他已五十多歲。作為師政委,他與1號首長同級,在全師威信極高。雖為政工干部,軍事素質卻相當過硬,看上去精明干練,只是著裝風格頗有特點,帽子有時歪戴,帽檐壓得很低,有時兩邊低中間翹,上衣領鉤總是扣得嚴嚴實實。
2號大多數時候都板著面孔,笑容輕易見不著。到了節假日歇著的時候,總愛背著手,把我甩在身后老遠,自個兒在營區里慢慢轉悠,哪兒有啥不對勁,都逃不過他的眼。
抓部隊里的事兒,他較真得很。瞅見啥問題,從不跟底下的戰士多說啥,只是把干部叫到跟前,扯開嗓子訓,嘴里常常掛著兩句口頭禪:“你怎么搞的?你小子!”
全師沒一個不怕他,可心里頭又打心眼兒里佩服。為啥呢?因為他辦事公道,心里敞亮,有啥說啥,批評人直來直去,罵完就拉倒,從不記恨,更不搞秋后算賬。那些常被他批評的,要是連著幾天沒挨罵,還渾身不自在。真正了解他的都清楚,他批評你,是關心你,是盼著你能進步,就像樹枝得修剪才能長得周正。能被他批評兩句,在大伙兒看來,那都算是種“恩賜”呢。
在做2號貼身警衛員近一年半的時間里,我幾乎天天守在他身邊,目睹他的待人接物與優良作風。他處事公道,愛護下屬;嚴謹細致、求真務實、雷厲風行、知難而上。這些品質,深深烙印在我心里。
有一回,我給2號洗軍裝,后腰那塊沒搓干凈,晾干了一看,灰撲撲的印子格外扎眼。他往身上一套,眼梢子一挑就瞅見了,嗓門“噌”地提起來:“你瞅瞅這!咋洗的?還不如我自個兒搓得干凈,往后學著點!”
我臉“騰”地紅透了,接著又白了半截,頭埋得快抵著胸脯,只能甕聲甕氣地應:“首長,我這就改,現在就拿去重洗。”
他卻擺了擺手:“這次算了,別折騰了。”
就這一回,讓我從此告別了馬虎。
他常和我談心,問我入黨了沒有,鼓勵我多學習,還檢查我的學習筆記。在他的影響下,我進步很快:二十歲入黨,二十一歲多就提了干。
1979年9月,我被推薦報考烏魯木齊陸軍學校,離開前特意去成都與2號告別。2號鼓勵我:“到了軍校要好好學習,鉆研軍事知識,將來帶兵,自己素質不過硬可不行。我還等著看你呢。”說罷,從家里拿出一口小紅箱子送給我。抬頭時,我發現這位硬漢子眼眶竟然有些濕潤,我不敢再多說,敬了在149師的最后一個軍禮,轉身離開。
畢業后,我被分配到新疆石河子軍分區,歷任排長、副連長、連長、參謀、保密參謀,后任邊防一團二營營長。無論我走到哪兒,一直密切關注著1號與2號的消息。
1987年我從部隊轉業到地方,第一次去干休所看望2號,2號直接批評我:“誰讓你轉業的?你在部隊干得好好的,年紀輕輕的急什么?在西北不習慣可以跟我說,調回老部隊,干點啥都行!地方上情況復雜,你小子那性格……真讓我失望。”話雖嚴厲,卻滿是關切。
如今,1號與2號相繼離開了。
2004年,2號首長徐金堂與世長辭,享年83歲。噩耗傳來,我從黔江驅車趕往成都,參加了他的遺體告別儀式,送了老首長最后一程。
2022年,1號首長康虎振也與世長辭,享年92歲。
老首長走了,我與他們的故事告一段落,至今,我還珍藏著在戰場上與首長的合影,時常拿出來看看。
那段軍旅歲月,那些與“1號”“2號”相處的點滴,早已成為生命中最珍貴的記憶。(曾憲榮)

